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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狼來了 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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荊鴻發現,他越發琢磨不透夏淵的想法了。

他還是很聽自己的話,專心念書,有時故意答錯問題,勤奮習武,不會再莽撞地炫耀武技,糖水還是一樣地喝,燭天也在有條不紊地修習。

他如今在下人面前,與以往一樣任性,但又帶了些威嚴;在太子妃面前,還是那個對要當爹感到很緊張的遲鈍夫君;在皇上皇後面前,率性天真不減,又不失小機靈,把一個平平無奇、無能也無過的太子當得穩穩當當。

唯一讓荊鴻頭疼的,是夏淵對他的態度。

時而暧昧不明,時而裝傻充楞,荊鴻已不知該如何應對他才好。

比如這次,他聽到狗腿子來報說“太子受傷了”,以為他練功出了大岔子,火急火燎地趕過去,誰知看到的竟是這樣一番景象。

夏淵盤腿而坐,言笑晏晏:“荊鴻,看我厲害麽?註解上說走三焦經可省一周天,我老覺得胸悶膈應,後來行至大椎穴,我讓它折回足少陽膽經上去,這一下剛好接上第三周天,一下子事半功倍,而且心氣特別通順!”

荊鴻給氣得臉都白了:“胡鬧!殿下,臣反覆說循序漸進你都沒有聽進去嗎?修習內功豈可貪快求簡,稍有不慎,那真會走火入魔的啊!”

夏淵背手站起,反將他一軍:“註解是你寫的,我不過是照做再稍加變通,何錯之有?再說我不是怕出事,讓狗腿子去叫你了嗎?”

是,你讓狗腿子叫我來,然後向我炫耀怎麽偷工減料的!

荊鴻撫額,明明解瘴進行得那麽順利,為什麽覺得這太子越來越不好講道理了,嘆了口氣:“罷了,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。”

夏淵看他轉身時左腿有些不自然,伸手攔住他:“你的腿怎麽了?”

荊鴻這才感覺到膝蓋的疼痛:“無妨,撞到桌角而已。”

夏淵不容他逃,一把將他按坐在軟榻上,自己蹲下替他脫了鞋,卷起褲腳,看到膝蓋上那一大片青紫,夏淵眉頭擰起,對自己的惡作劇有點後悔。

他輕輕給他吹了吹:“你待著別動,我給你抹藥。”

說著去拿了些活血化瘀的藥膏來,用指腹沾了,細細塗抹。冰涼的膏體在溫暖的撫摸下化開,荊鴻感到一絲麻癢,微微縮了縮腿。

夏淵見狀,心念微動,抹完藥膏的手不老實地爬上荊鴻的大腿,若有若無地搔刮著內側的皮膚。荊鴻悚然一驚,慌忙撥開這只作亂的狼爪:“殿下,可以了,臣不疼了。”

夏淵不理他這茬,他一只手撐在荊鴻大腿上,緩緩站起來,身體前傾,將他困在了自己的雙臂中。兩人靠得極近,夏淵只覺得鼻尖都是那股熟悉的幹凈氣息,如清泉如濃墨,比聶詠姬的脂粉味讓他舒服得多。

目光下移,落到頸側,夏淵忽然覺得這身包裹嚴實的衣裳很礙眼,他手指磨了磨領口邊溫暖的皮膚,不由自主地去挑那片衣襟,被荊鴻按住了手。

夏淵有些口幹,喉結滾動出一聲輕笑,黑亮的眼珠子緊緊盯著荊鴻,壓迫道:“荊鴻,你躲我做什麽?”

灼熱的氣息籠罩在他上方,荊鴻偏過頭去:“殿下若是不捉弄臣,臣便不會躲。”

夏淵仿佛沒有聽見,視線依舊膠著在他的臉上,嘴唇輕輕地觸碰著他臉頰和耳垂,以低沈而煽情的聲音在他耳邊說:“荊鴻,我想吻你……”

荊鴻身軀微震,僵硬地回過頭來:“殿下,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?”
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夏淵直視他的眼睛,“我敢說,就敢做。”

……

那是一個極淺的親吻。

沒有糾纏肆虐,沒有欲拒還迎,只是最平淡不過的以唇碰唇,相觸不過瞬息,卻在荊鴻的心裏掀起驚濤駭浪。

情愛一事,本以為此生再無牽系。該忘的人還未忘,該償的債還未償,又何來那般閑情逸致,以一介殘缺的靈魂與身軀,接受這一吻所承的情?

又或者,這僅僅是個報應?

近來夏淵頭腦清明,想做的事情有很多,他還記著荊鴻與他說過的培植親信一事,於是挑了皇帝心情大好的時候,提出了要組建侍衛隊的請求。

皇帝問他:“為何要自己組建侍衛隊?”

夏淵直言不諱:“因為兒臣不信任現在身邊的那些侍衛。”

“為何不信任?”

“因為他們是父皇的人,不是兒臣的人。”

真央殿倏然陷入一片死寂。

皇帝神色冷峻,若是有旁人在場,恐怕要汗濕重衣,然而夏淵還是那般泰然自若,面對自己的父親,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,他絲毫不露怯。

半晌,皇帝忽地笑了:“是誰給你出的主意?”

夏淵也笑:“是我自己的主意,不過是荊鴻提醒我的。他跟我說,如果我連一隊完全聽自己話的人也沒有,那以後就沒有人會聽我的話了。”

他說得天真,皇帝卻是心中一凜。

直至今日,他才真正把審度的目光放在了這個兒子身上。他發現,夏淵不再是那個只會躲在他羽翼下的孩子了,他正在試圖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。

在他的面前,這孩子不說謊,不恭維,更不會跟他繞圈子,卻能讓他心甘情願地答應他的要求,倒真有點大智若愚的意思了。

“你想要多少人?”

“二十人。”

“朕可以讓你挑選四十人。”

“多謝父皇,不用那麽多,二十人就足夠了。”夏淵道,“但是,這二十人兒臣要親自挑選,像兒臣給自己挑選輔學那樣。”

於是接下來的一個月,夏淵得到了皇上的首肯,可在皇城的駐軍中巡視檢閱,挑選屬於他自己的侍衛。

此事在朝中議論頗多,但都被皇帝一力壓下:“太子的要求也不過分,就給他二十人又何妨?就當是朕送他的禮物了,諸位愛卿何必較真。”

弄得那些愛卿十分無語,皇上對太子,這已經不是偏心,而是溺愛了吧。不過仔細想想,區區二十人,也真算不得什麽大事,與其說是圖謀不軌什麽的,更像是那個白癡太子的任性玩鬧,不管也罷。

話雖這麽說,但暗中關註著太子一舉一動的大有人在,沈家的人、聶家的人、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派的人,都覺得最近太子的動作多了很多,有些摸不清他到底要幹什麽,因此都派了人暗中跟著他。

夏淵也不負眾望,最開始的十天,他四處游手好閑,在駐軍中正事不幹,惹禍一堆。

這些天荊鴻也沒閑著,夏淵嚷嚷著說軍營裏的飯菜難以下咽,他每頓飯都要用食盒裝好給他送過去,晚上還要遣轎子去接他回來。

夏淵的這副太子爺做派在駐軍中是很不受待見的,大多數將領都瞧不起他,哪裏舍得把自己的精銳拿給他挑,擺出來的都是一些老弱殘兵。

對他們這樣的態度,夏淵像是沒發現似的,兀自跟那群殘兵玩得歡,一會兒讓他們比武,一會兒讓他們射箭,一會兒讓他們下河摸魚,鬧得駐軍校場雞飛狗跳。

這日荊鴻還在給他整理食盒,狗腿子撲拉著翅膀又飛進來了:“嗄嗄!太子受傷啦!要死啦!嗄嗄!”

荊鴻又是嚇了一跳,心說難不成在校場遇到什麽不測,趕過去一看,好麽,只是腳崴了一下,略微有點腫而已。

荊鴻無奈,在駐軍鄙視的目光中把夏淵背上了轎子。

回了宮,荊鴻請來竇文華,竇文華臭著臉給夏淵捏完了腳,臨走前對荊鴻說:“為這種事情請我來,這叫殺雞用牛刀,你也真好意思。”

荊鴻笑道:“你是刀就行了,我不管你是什麽刀。”

沒過兩天,狗腿子又咋咋呼呼地來了:“嗄嗄!太子受傷啦!要死啦!嗄嗄!”

加上練功那次,這是第三次了,俗話說事不過三,但荊鴻還是急匆匆地去了。

這次夏淵是被倒下的兵器架砸到了頭,兵器架還是他自己弄倒的。夏淵捂著頭上一點大的小包哎喲哎喲地叫喚:“疼死我啦荊鴻……”

荊鴻默然,在駐軍鄙視的目光中把太子領了回去。

診治過後,竇文華真的受不了了,拉著荊鴻出去,語重心長地說:“荊鴻,你聽過‘狼來了’的故事麽?”

荊鴻知他意思,笑了笑:“無論他騙我多少次,我都會趕去的。”

“沒你這麽賤的。”竇文華冷眼瞅他,“我當初說你心中郁結,易成病患,讓你遠離太子,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,我看著你讓自己越病越重,都要看不下去了。”

“你不知道,他現在比我想的要深遠得多。”

“對不住,我真沒看出來,我就看見他折騰你了。”

荊鴻拍了拍竇文華的肩:“別擔心,我很好,他也不再是那個要人操心的傻小子了。”

竇文華實在懶得理他了,自作孽的病,他是真的無能為力。

送走了竇文華,荊鴻回了自己的房間,躺在床上,睡意卻遲遲不來。竇文華沒說錯,他這是心病,夏淵越是聰明機敏,他心中的惶惑就越深。

他知道夏淵這幾天所做的一切,都是讓那些盯著他的人放松警惕。等到那些人對他的所作所為失去戒心,才到了他把那只猛虎放出來的時候。

荊鴻在欣慰之餘,也暗暗嘆了口氣——這個孩子已不需要他為他下引導棋了,他的每一步,都在嘗試著算計每一個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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